梅雨季的潮气像张黏腻的网,裹着苦药香漫进店里。药店门口的梧桐叶垂头丧气地滴着水,玻璃橱窗蒙着层朦胧的雾,恍若未干的泪痕。
贴着“医保定点”的红标在水汽中晕染,卷帘门刚掀起半米,“叮铃”一声,风铃惊醒了蜷缩在墙角打盹的蟑螂,也惊得老板手中的抹布悬在半空——抽屉深处那张皱巴巴的房租单,早把“晨不赊账”的老规矩压得喘不过气,开店的日子,倒真成了走钢丝般惊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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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遇:免费检测埋下伏笔
“哐当!”玻璃门被踹得剧烈摇晃,大叔裹挟着一身雨水冲进来,胶鞋底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长音,似一把钝刀刮擦人心。深蓝色布衫皱得像腌过的咸菜,第二颗纽扣歪斜着,胸前大片汗渍与水渍纠缠,脖颈上的旧毛巾耷拉着,随着他急促的喘息有气无力地晃荡。
大叔将皱巴巴的检测单“啪”地拍在玻璃柜台,震得电子秤上的药盒跳起颤抖的舞:“老板!昨天村卫生室测我血糖14.2mmol/L,比正常值高了快两倍!医生说连测三天都高就得吃药,快!再给我测测!”
老板从布满药香的木质药架后转出,白大褂下摆沾着昨晚整理药品时的细碎药屑,像星星点点的疲惫。消毒棉签撕开包装的声响,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,大叔局促地搓着衣角,目光紧盯着老板手中泛着冷光的采血针,喉结上下滚动,活像被钓上岸的鱼。
“13.8mmol/L。”老板盯着仪器屏幕,镊子夹起废弃棉棒丢进垃圾桶,金属碰撞声清脆却刺耳,“老哥,这数值高出正常6.7mmol/L,明儿还得来测,再高真得用药控制了。”
大叔挠着灰白头发,工装裤口袋露出半截泛黄烟盒,嘟囔着转身离开,木椅腿在水泥地上拖出长长的尾音,似一声未说完的叹息。老板张了张嘴,“测一次收三块”的话终究咽回肚里——店里血糖仪试纸成本就两块八,在这生意难做的年头,多留个客人,或许就多一线生机。
再测:首单“开门红”变“开门亏”
次日破晓,薄雾如纱笼罩街道,卷帘门缓缓升起,吱呀声惊醒了沉睡的清晨。大叔佝偻的身影再度出现,洗得发白的藏青外套衣角还沾着露水,像未干的委屈。
老板正踮脚往货架补货,塑料药盒碰撞的脆响戛然而止,握着价签的手僵在半空——电表箱上那张水电费通知单,已经在寒风中飘摇了三日,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张催命符。老话说“早不欠账”,可这头一个客人,却像来砸场子的“白嫖客”,这生意,该如何是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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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哥早啊。”老板扯动嘴角,笑容比黄连还苦,指了指墙角掉漆的铁椅。血糖仪蓝光亮起时,大叔突然扯了扯领口,粗布衣裳早已被汗浸透,后背深色的汗渍宛如一幅抽象画。
“12.8mmol/L,得吃降糖药了,格列齐特和二甲双胍给您拿一盒?”老板收回仪器,金属外壳磕在玻璃柜台边缘,清脆声响里满是无奈。药价飞涨,利润微薄,可这些苦,又能说与谁听?
大叔慌忙摆手,帆布包带子滑落肩头:“不了,明儿去医院住院,能报销。”
“那行,不过老哥,测血糖的3块钱……”老板指甲深深抠进掌心,药盒包装在指尖皱成一团。上个月隔壁药店因免费测血糖被罚五万的事,此刻如巨石般压在心头,沉甸甸的,喘不过气。
争执:规矩与体面的破碎
大叔“嚯”地站起身,木椅失控撞上药柜,几包创可贴如受惊的蝴蝶纷纷坠落。他脖颈青筋暴起,宛如盘根错节的老树根,涨红的脸似要滴出血来:“村卫生室测血糖都免费,你咋还收钱?”货架上的维生素瓶跟着摇晃,倒映着他扭曲的面容,恍若一场荒诞剧。
老板绕过柜台,白大褂下摆扫过堆着药盒的纸箱,带起一阵轻微的簌簌声。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先扬后抑:“村卫生室有两三万工资,测血糖是任务!可我呢?每年房租水电十万多,药价年年涨,检查一个接一个……昨天没收钱,是看你头一回,想行个方便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在大叔喷火的目光下,像被霜打的茄子。收银机里零散的纸币,稀稀拉拉地躺着,连这个月的物业费都凑不齐。
“放屁!哪有测血糖要钱的?抠搜成这样!”大叔抓起外套,布料摩擦声裹着怒气炸开。转身时,衣角扫翻体重秤,金属零件散落一地,叮当声里,店门“砰”地撞上墙壁,风铃疯狂摇晃,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。
玻璃柜台上那张泛黄的老照片,记录着二十年前夫妻开店时的笑颜,那时的店租,不过是如今的零头,可时光流转,留下的只剩一地艰难。
结语
老板蹲下身,指尖触碰散落的金属零件,凉意从指尖蔓延至心底。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他头顶洒下一片银霜,恍惚间竟像是岁月染白的发。玻璃柜台上大叔汗湿的掌印渐渐干涸,血糖仪蓝光早已熄灭,如同他黯淡的希望。
老辈人代代相传的“晨不赊账”,在这3块钱面前,碎成了满地无法拼凑的残片。小药店昏黄的白炽灯下,照见的不仅是血糖数值,更是市井中摇摇欲坠的规矩,和被现实踩在脚底的生存体面。门外梧桐叶又滴落水珠,“啪嗒”一声砸在地上,像极了他无声的叹息,在岁月里,晕开一圈又一圈苦涩的涟漪。
写于湘南千年水乡古镇大浦
2025.06.08.9∶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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